当梦想照进现实

　　作者：中国人民大学硕士研究生 曹铁

　　四年的大学生活就专业而言我没学到什么东西，但却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做人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人云亦云，也不要固执己见；二是人要有上进心和自制力。

　　我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工作的同学会偶尔联系请我吃饭，全部谢绝，慢慢后来也没有人再跟我联系。许多次，在我看书看不动的时候，我会拿出手机一个一个翻着电话薄，想给别人打电话，却又不知道该打给谁，该说什么。

　　我拖着一个装着被子的大编织袋，看着校园里一群群迎接2008年的兴奋面孔，一个人坐在图书馆前面的楼梯上，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像狗一样。我已经玩命一样地努力，默默承受着苦闷和孤独，从不跟任何人抱怨多苦多累，但是真的禁不住扪心自问——到底还要承受多少，才会开始看到希望？

　　我说：老师，我来告别，已经没法改变了，我得回家了，不过请您一定记得我，一定记得我，我明年还会回来的，您一定别忘了我。

　　梦想终于照进了现实，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在于你去不去做。我也相信上帝是公平的，你付出了多少，他一直看在眼里。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描述这段经历，或者怎么来描绘这个故事，最后的结论就是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语言，更不需要多么精巧的结构，真实的情感会让一切语言和文字变得苍白无力，那么我就用最平实的方式来记述吧。

　　我考研考了三年，一共参加过四次。2006年本科毕业之后一直没做过正式的工作，整整三年的时间，只有一个重心，就是考研。有人的第一反应也许会认为我的素质能力太差，找不着工作。坦白讲，工作于我而言，不是什么问题，我可以去很好的企业，也能进许多硕士进不了的机关，这些机会都曾摆在我面前。但是从小我就一直有个梦想，想做一个学习好、也会玩的人。想必很多人在这么多年的学生生涯里都遇见过，总会有人学好很好，却不是书呆子，不仅能在学业上出类拔萃，玩的时候更是能玩出新花样。很遗憾，我一直都不是。从小学到高中，我的成绩一直就是10到20名。小地方，老师们只会注意前10名的孩子们，对我们这些，美其名曰“有潜力”。好在我一直玩得很爽，但终究只是被别人当成贪玩的懵懂小孩。

　　我的本科学校是中国海洋大学，211加985的高校。四年的大学生活就专业而言我没学到什么东西，但却明白了两件事：一是做人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人云亦云，也不要固执己见；二是人要有上进心和自制力。然而在明白这些之前的四年里，我把时间全花在了电影、音乐和瞎玩胡闹上。我曾跟别人开玩笑，除了败坏道德、违法犯罪之外，大学生能干得出的荒唐事我们一件也没落下。考试作弊、打架，随便任何一次的任何一件，只要被学校知道，绝对会被开除。

　　然而当大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我开始认真考虑以后的人生。我想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挣多少钱或者拥有多大的权力，而是在你生命即将耗尽的时候，回头看看走过的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我开始反思自己，从小到大，除了学习，我自认只要感兴趣的，没被别人看扁过，唯有学习，始终是一个遗憾。

　　考研，也许是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选择考研就意味着要开始全身心的投入，要告别大学里舒适安逸的日子，又或者是踏上一条别人口中所谓的“不归路”。所以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也有过反复，有过迟疑。到2005年7月份回家，跟老爸聊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俩人喝了一斤半白酒，我勾着他脖子最终下定了决心要去考研。我不会轻易做什么决定，但是话说出来了，就一定会舍弃一切尽全力去做到。于是我回到学校开始复习，开始了追梦的旅程。

　　我选了中国名校之一的最好专业——中国人民大学的人力资源管理。

　　2006年——大三下学期，我没什么状态可言，在教室昏昏欲睡，别人给占了座，我去看不了半个小时的书就困得头都抬不起来，一回到宿舍，必定又是魔兽争霸，或者去其他宿舍胡吹瞎侃。如果正逢早上有NBA，那更是每场不拉。整个的过程就像是应付期末考试，每次我都会勉强通过，就有些天真地认为这次还是如此。等到了考完查分，310多分，才知道自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那年的最终录取分数是390多分。

　　2007年——毕业了。我在学校对面的海边租了一个阁楼，跟一个哥们一起。高级社区，海边，貌似享受生活的地方。开始我也庆幸会租到这么好的地方，离学校也不远。慢慢收心，开始复习，看书，做笔记。房子是5月租的，那是青岛一年中最好的时候。但到了7月，问题开始了，阁楼被彻底晒透，晚上像蒸笼一样，阁楼住了4家一共8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经常熬到晚上1点多就为了洗个澡好睡觉。到了冬天，暖气没有像房东承诺的那般供上来，虽然我缴了全额的取暖费。阁楼毕竟不是为了住人的，大风经常吹的就像阳台上没有门一样，记得喝了半瓶的矿泉水在早上会有冰渣。我怕冷，经常冻得睡不着，可笑的是当时没想到买什么热水袋或者电热毯，因为精力完全不在这上面。脑袋里每天都是什么领导理论、激励模型。每次打电话回家总是开心地告诉父母这边住得非常好，暖气很热，屋里都不用穿毛衣。我不能让他们担心。既然不在他们身边，作为子女，必须报喜不报忧。

　　终于熬到了考试，又住进了第一年住的那个旅馆，也还是第一年考试的那个高中考场。等到考完，我如释重负，这一年酷暑寒冬地走下来，到最后屋里只剩我一个人，合租的哥们因为太冷受不了，最后去了同学那里，也没去考试。等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这半年过得如此之快。分数在3月底公布，好像是340多分，记不清了，够国家线，可以调剂，但跟人大又一次差了几十分。

　　2008年——在家思考了一段时间，觉得在外面租房子毕竟有很多左右不了的因素，正好学校还有延期毕业的同学，就想到回去蹭房子住。于是把东西又一次搬回了学校。在终于可以为了夏天能洗澡、冬天有暖气庆幸的时候，却没想到噩梦刚刚开始。从搬进去第一天，楼管大爷就注意我了，隔三差五就跑去问我什么时候搬走，这里不能留宿已经毕业的学生。好听的说了，难听的也说了，终于暂时平静了下来。我吸取之前的经验，并且此时的心境也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每天我在教室至少学10个小时，天天一个人背着书包宿舍、教室、餐厅三点一线。累了就去教学楼楼顶的平台抽根烟，然后继续回去看书。我记得那时候一天能用一根中性笔芯。十一放假期间，因为终于能占到空座，我每天在教室学14个小时。平时经常会因为教室有课没有座位自习，我就拿着书站在楼道里看。虽然经常会遇见熟悉的师弟师妹，被问起现在在忙什么，总是有些尴尬，但我很少在意。我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工作的同学会偶尔联系请我吃饭，全部谢绝，慢慢后来也没有人再跟我联系。许多次，在我看书看不动的时候，我会拿出手机一个一个翻着电话薄，想给别人打电话，却又不知道该打给谁，该说什么。

　　本以为这样的努力会让一切平淡而顺利，但我错了。刚进12月份，楼管大爷又出现了，因为宿舍楼连续丢了几部笔记本电脑，学校严查非本校留宿者，我被下了最后通牒，一次次的沟通无效，最后在2008年元旦的那天还是被赶了出来。我想那一天也许会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我拖着一个装着被子的大编织袋，看着校园里一群群迎接2008年的兴奋面孔，一个人坐在图书馆前面的楼梯上，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像狗一样。我已经玩命一样地努力，默默承受着苦闷和孤独，从不跟任何人抱怨多苦多累，但是真的禁不住扪心自问——到底还要承受多少，才会开始看到希望？

　　此时距离考研还剩15天，我本已经有详细的计划，但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打乱了，我连最基本的栖身之所也不复存在。最后通过一个同学住进了研究生楼，睡在客厅里。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客厅打牌到11点多，然后我会一直到两点多还睡不着。我一直咬着牙坚持，想这也许就是唐僧西天取经的最后一次磨难了。终于，考试的那天到来。考完英语和政治，没有太大的不祥预感，等到专业课试卷发下来，我看到里面的题都是自己平时看过无数遍的，感觉好像梦想的大门要为我而开了。

　　回家等成绩，依旧是3月份出分，371分。接到电话我有复试资格。来到北京，来到了梦寐以求的人大，我却犯怵了。我不是轻易就会慌神的人，相反，我是朋友圈里公认最冷静的，然而当梦想真的摆在面前，伸手可得时，我慌了。之前所有我遇见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跟我说，你没问题的，只有这么几个男生，老师们一直想要男生，而且你成绩也不差。复试过程像走过场，我只想着快点结束，至于发挥好坏，完全没有概念。在旅馆多住了两天，以为可以等到被录取的喜讯，没想到上帝又跟我开了一次玩笑。2008年4月4号早晨9点多，接到教务秘书的电话：你复试成绩太低，准备调剂吧。我彻底慌了。一路跑到学校，跑到复试主考老师的办公室，老师还记得我名字，我问为什么我会被淘汰。老师说你太紧张了，没放开，不够自信，你是男生，你本应该很自信才对，而且有老师说你考了三次了，可能已经潜力不大了。你还是调剂吧。我说：老师我一共考了三次，加这次有两次都可以调剂，但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又跑去问教务秘书能不能校内调剂，我清楚地记得那个老师的回答，她斜着眼看着我说：我们人大从来不缺经济和管理方面的人才。我突然觉得这次是已经是没法再改变什么了，就又去了楼上老师的办公室。我说：老师，我来告别，已经没法改变了，我得回家了，不过请您一定记得我，一定记得我，我明年还会回来的，您一定别忘了我。

　　走出学校，回到旅馆，我已经没法控制自己，从18岁那年爷爷去世，我没掉过一滴眼泪，但这时候我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我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用在了考研上，我像个赌徒一样拿毕业之后最重要的头几年放弃工作专心考研，却没想到会在复试被淘汰，会被人一脚踢出来。收拾行李坐上回家的火车，在车上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形如槁木，心若死灰。彷佛世界上的所有一切对我都不再有任何的意义。父母特意开车到火车站接我回家，路上我使劲握着老妈和老爷子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