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研培市场生源之争

“考研大字报”在高校随处可见 本报记者 胡辉 实习生 孙兵 摄

你可曾想到过，高校公告栏上的一块小小地方，竟会成为某些力量角逐厮杀的“战场”？可否相信就这么一小块地方，被“海报帮”控制后，来张贴海报的人必须交出一笔费用？为了争夺公告栏控制权，昆明多家高校内多次发生打斗，为了“竞争”，个别培训机构大量印制散发诋毁对手的传单；为了争夺生源，几家培训机构之间爆发了多起诉讼。

近日，记者通过大量的走访和调查，昆明研培市场的乱局渐渐浮出水面：从2005年起，不多的几家考研培训机构在昆明市场内角逐，“疯狂营销”，甚至用上了不少暴力手段。如此乱象，仅仅只是昆明研究生培训市场的冰山一角。

武斗

为贴广告大打出手

2007年12月17日13点，周某和同事到龙泉路云南财经大学门口一家饭店吃饭，刚点完菜，外面有两人招手。见是熟人，周某便走出门口，没想到，其中一名姓符的男子突然叫了一声“打”，立即有十多个人冲上来，将周某暴打一顿。事后，经警方调查，双方分别是昆明两家研究生培训机构的宣传员，打人方为启航考研培训学校工作人员。

据了解，目前，昆明研究生考试培训机构主要有四家：兴华、启航、文都和导航。1993年左右，兴华和导航教育培训学校率先进入昆明市场，2005年左右，启航和文都培训学校也陆续进入。业内竞争随之激烈，种种乱象开始呈现。

“太多的人在学校里张贴考研培训的广告。”昨日，昆明理工大莲华校区的保安李师傅提起这些研培机构就头疼，“我们见到就制止，所以常被他们打。”2008年底的一天，某考研机构的人员在校内张贴广告，“我去制止，告诉他学校不允许贴，但他一脚就踹了过来，我被踹倒在地，袖子也被撕烂了，手上、脚上都受了伤。”话音未落，李师傅突然起身，说又看见有人在贴广告，他要立即去制止。

另一名保安说，为避免发生冲突，他们往往是等这些人贴上了走后才去撕，但防不胜防，他们撕掉没几分钟，一转身原位置又被贴上了。学校物业部门与贴广告的人发生纠纷，则更是常事，“一个老太太被研培学校雇来贴广告，她推你，你还不敢还手，只能由着她，她贴完我们再撕。”昆明理工大物业一位工作人员说起他们和研培机构的“斗争”，感觉很无奈。

这样的冲突不仅发生在研培机构人员和高校保安、物业之间，还发生在同行之中。2008年8月的一天，昆明文都培训学校的李某等4名员工，到西南林学院机动教学楼布置教室，准备迎接一名从北京来的老师进行考研讲座，他们在教室张贴了几张海报就离开了。下午，当他们回来时，发现海报全部被五华启航培训学校的海报覆盖了。李某一气之下就把启航的海报给撕了，双方就此发生冲突。接到报警后，警方将冲突双方带到了白龙路派出所接受调查。

2008年，五华区法院受理了一起一家培训学校人员殴打另一家培训学校人员的案子。庭审笔录中，打人者承认自己是受启航考研培训学校负责人指使。法院认定，打人者符某邀约数人将周某打伤，符某被公安机关行政拘留10天并处罚款。

文攻

“海报贴得像海洋”

五花八门的海报在学生们看来是“贴得像海洋”，这种状况让师生们摇头不止，而研培机构称这种方式为“疯狂式营销”。

昨日，记者来到昆明理工大学莲华校区。由于距离明年考研时间还有十个月，校园里的考研宣传海报并不算多，但从莲华校区的门口到食堂近八百米的墙面上，仍然有着粘贴考研海报的痕迹。只是，如今的海报，要么被扯掉部分，要么歪歪斜斜地贴在上面，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墙面。

大学生们对此都很反感。莲华校区大二李同学手指着橱窗气愤地说：“你看，这些海报贴得就像海洋，学生展板都被占用了，我们要一点一点地清理，很难清洗掉。”李同学说，即便花费一天的时间把这些海报清理干净，一觉醒来就可能前功尽弃——上面又被贴满了。

“这里原来是食堂卫生评比表，但现在被海报覆盖，已经失去了意义。”刘同学无奈地说。“我们有时候也参考一下，但是贴得乱七八糟，我们也不会去关注了。”一位大四学生说。为此，昆明理工大宣传部的一位工作人员说，他们会禁止“社会培训机构”在校园内张贴广告，但“这种现象各高校都有，没有办法。”

专门开出版面和位置，允许有限制地张贴广告的学校情况又怎样呢？在云南财经大学校园内，一些宣传栏上的各种培训广告层层叠叠，远远看去像校园内的一块块“伤疤”。

然而，并非所有的高校都如此“受伤”，在研培机构人员的口中，我们得知，云大洋浦校区是“贴不进海报”的。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据云大洋浦校区办公室的穆老师说，过去该校海报乱贴现象也有，让校方很头疼。现在，他们给培训机构辟出了相应版面贴海报，一般规定一家只能在相应的海报栏内贴一张海报，不允许覆盖别人的海报，除非海报已过期。对乱贴海报者，将不会提供教室给他们在校内进行培训。这一规定出来后，海报乱张贴的现象就规范了许多，校园环境也得到了净化。

结派

“海报帮”控制张贴

校园环境得到了净化，那研培市场的乱像就此打住了吗？一位业内人士透露，当校方作出禁止乱贴海报的规定，并专门开出可以张贴的海报栏后，这些有限的“版面资源”，就成了包括考研学校在内的诸多培训机构的“兵家必争之地”，“海报帮现象”由此引发。

“他们通过打架斗殴的方式，抢到在这些版面上张贴广告的实际控制权，需要贴海报的人，必须交纳不菲的费用。按照现在的行规，是一家机构每个月要交2000至3600元不等，否则，根本贴不上海报。如果不愿交，他们采用撕海报及威胁等方式，逼迫就范。”该人士称，今年考研，因为他们拒绝交费，“我们海报都贴不上去，今年招生率特别低，明年，我们也不得不屈服于这些人，交几千元了事。”

据一家培训机构工作人员透露，目前，昆明有两家“海报帮”，因为争夺张贴权，去年发生过多起打架斗殴的流血事件，派出所都曾有过备案。“去年，两家还叫过几十个社会上的人来，场面很吓人……”他说，这些人来自于社会最底层，以小学文化为主。培训机构每年要给“海报帮”2000至3600元不等的“贴报费”，一个“海报帮”大概控制着15家以上的培训机构。

昨日，记者以研究生培训机构需要张贴广告为名，电话联系到两个“帮派”的工作人员，他们都一致称“保证将海报贴上，而且，不可能被别家的覆盖”。一家说，所有的大学贴海报费用每月为1800至2600元，除云南大学洋浦校区和云大滇池学院外，2600元能保证每月在每个学校贴4张，1800元则只能贴一至两张。另一家人员则告诉记者，他们已在昆明各大高校内贴了十多年，每所学校每月200元，如果是打包负责贴所有学校，则收2000元每月。但有些学校是“不敢贴的”，“我们贴了他们的，如果出现打架闹事，这个费用，还要你们来出。”该负责人说。

怪象

启航站在风口浪尖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昆明三家考研民办机构都将矛头指向启航考研培训学校。

记者看到北京启航的一份宣传单，兴华工作人员称，这是一份盗用兴华老师名义进行招生的宣传单，“数学的是黄先开和殷先军，都是我们兴华加盟的北京文登的独家授课老师，他们（启航）经常这样干。”

该工作人员出示了一份盖有“北京海淀区文登授课学校”独家授课声明，声明上称：“近期发现部分省会城市和二级城市不良机构冒文登教育独家授课名师进行虚假宣传招生，为预防广大学员利益受损，文登教育招生简章中的授课名师均为独家授课，其余机构如有宣传，皆为虚假。”记者随后致电北京文登培训学校总部，得到了此声明的相应确认。

对此，昆明启航考研培训学校校长张韶维表示否认。他介绍，目前，北京共有三家公司经营、录制黄先开和殷先军老师的课件。“我们是从数智（中国）教育科技有限公司购买的这两个老师的课件，购买春季班播放权花费了1.5万元。而他们可能是从其他两个公司购买的课件。但他们不能称之为所谓的独家授权。”

张韶维表示，目前，昆明的考研市场，竞争是有的，但启航采取的都是正常的宣传方式。而且学校目前运营情况良好。对于兴华的独家授课声明，张校长表示，“这份声明，对于哪个老师是他们的独家授课老师，说的很模糊，容易让学生产生误解。”

实际上，昆明研培市场的竞争并没有止步于“李鬼之争”，而是滑向了更黑暗的深渊——人身攻击，实现了“真正的乱战”。

去年3月，一份名为“夏徛荣给昆明考研学子的一封信”的传单，将散发传单的培训学校推上被告席。该传单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对“昆明某学校”提出言辞激烈的批评。传单的右下角，还落有夏徛荣的签名。被诋毁的不只夏徛荣一人。“陈某某，被开除了，永远被钉在了考研历史的耻辱柱上，永不翻身！陈某某自讲考研以来，严重偷漏个人所得税，其偷漏税金额足以让其承受刑事责任。”不仅如此，昆明某考研培训学校也“中招”：“由于老板个人作风的问题，家庭即将破裂，大部分财产即将分给女方，资金严重紧张，因交不起房租，所以办公地点现在搬到自己家的单元房里。同学们可实地考察。”

近日，昆明中院终审判决被告昆明启航教育培训学校在昆明三所高校的橱窗公告栏内，向夏徛荣书面赔礼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一万元。“因为没有人管，他可以随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怎么发就怎么发。当时花了很大的力气，报了110，当场抓获录了口供，但却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讨了个说法。而判决也只能是让他在被派出所抓住的三个校区内赔礼道歉。我们怎么可能做到他每次发传单都请110去抓，就算抓到了，也要等一年的时间才有个说法，我们还能做什么事啊？”夏徛荣的妻子说。

虽然法院已经作出终审判决，但对散发诋毁传单一事，昆明启航学校校长张韶维依然表示否认。他称，正在委托律师准备申诉。谈及昆明考研培训市场存在的不正当竞争，张韶维说，他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他认为这与培训机构负责人文化素质参差不齐有关，也与所聘请的老师个人素质有关。“昆明考研市场，很多人都看中了这块肥肉，都加入到这个队伍，而有的负责人注重学生生源，有的偏重服务，就导致了市场混乱的状况。”张韶维坦言，市场的混乱，对考研培训机构来说，“生存环境破坏了，对大家都不利。”

记者通过大量调查了解到，就在去年，昆明兴华、导航、文都教育培训学校还因为工作人员被打伤、姓名侵权、名誉诋毁等原因，陆续将启航培训学校告上法庭，但至今没有最终结论。

学生：家家都说好，实践下来不尽然

考研培训学校面对的自然是学生，因为培训学校的无序竞争，导致了学生对培训工作的不满。据媒体报道，早在2007年9月，某培训机构遭遇了考研学生的“控诉”。当时还有四个多月就要考研了，昆明理工大学白龙校区的刘同学交了450元，报名参加昆明某培训学校的“政治一卡通”培训班。听课属远程网络教育，通过多媒体播放事先录制好的碟片。开课几天后，出现了画面晃动、杂音大、听不清等问题。刘同学说，几天后，远程教学恢复了正常，但有时因为碟片临时出错，就直接播后面的教学内容。“我感觉这样教学很不连贯，效果不好。”刘同学抱怨。

据业内人士透露，考研培训过去是以老师面授为主，当考研人数增多，老师的时间不够在全国排课时，出现了将授课内容录制下来，以光碟形式播放开展教学的“光碟班”。带来的问题则是，光碟非常容易拷贝，个别机构往往会使用盗版光碟进行非法招生和教学。

昆明理工大学莲华校区电子信息工程大三的王同学选择了考研。但他只报了一个英语科目，他表示，考研培训机构只是起到督促的作用，而且都是心理在作怪，真正还是要靠自己。对于四家机构的信任度，一些学生表示“不清楚，家家都说好，但实践下来却不尽然。”

教育局：职责范围内进行管理

据几家考研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介绍，他们的上级主管部门主要是市区教育局（负责发办学许可证和每年年检）、民政局（负责发法人登记证）、发组织机构代码的机构（在便民中心，但这个机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监管内容）、税务局、劳动监督管理局（负责审核每年的劳动执法情况）、工商管理部门。但几家培训学校的老师都称，他们属于“几不管”地带，也曾经多次向教育部门或其他几个部门反映相关问题，但问题一直存在，无法解决。

针对考研培训市场混乱这一情况，近日，五华区教育局表示，他们会按照规范办事，依据教育部门的职责，进一步查明、落实、规范民办培训机构的办学行为，在可以执法的范围内，进行规范执法。而职责范围外的事，如涉及乱张贴广告、广告内容不实等情况，他们也管不了。

律师点评

工商局：广告审批后方能发布

昆明市工商局相关负责人说，只要是商业形式，并以一定的载体进行宣传，且存在交易行为，就应该视为广告。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或媒介上，即使是在校园内，都需要经过工商部门审核，方能对外张贴或发布。认定是否属于广告，也需要工商部门具体来做，认定方式有多种。另外，未经许可就张贴广告，城管部门也可以依法进行处置。只要市民、师生认为是虚假的广告，都可以向工商行政部门投诉。但如果已经进入了司法诉讼程序，就不属于工商行政部门的管理权限了。

政府部门联合执法

杜绝恶性竞争

云南天外天律师事务所律师杜晓秋认为，首先，培训机构要获得生源，张贴广告并不是决定因素，因为培训机构如果具有良好的品牌和声誉，包含了拥有针对不同需求的师资、较好的业绩等等，学生通过对比自然会作出选择。因此培训机构应当严格依法办学，诚信办学，创新办学，扩大培训的品牌效应，最终获得很好的社会效果。再者，部分培训机构在街道和校园胡乱张贴招生广告，违反了《广告法》的规定，违反了国家对高校的管理规定和《治安处罚法》等的规定，扰乱了高校的校园秩序。高校应当依法维护学校秩序，严格学校的出入制度，严格审核广告内容和程序的合法性，杜绝收费帮派在校园滋生和成长。还有招生广告中提到某某老师的不利之事，以诋毁同行的招生行为，依据《民法通则》和相关司法解释规定，发布该广告的培训机构构成对当事人的名誉侵权，如符合犯罪构成要件相关人可能还会涉嫌诽谤、侮辱等刑事犯罪。最后，对这类现象，教育主管部门应当联合政府其他部门依法予以查处，以维护职业教育和高校秩序的合规。

“就为竞争生源”

业内人士和一些高校师生对目前考研培训的混乱摇头不止，而培训学校也是苦水多多，莫衷一是。

业内人士介绍，因为考研这个行业与其他培训机构的最大区别是，它代表了目前国内最高级别的选拔性考试，所以，都是全国最顶级的老师才能招生和授课。教育部也明文规定，高校自己不能办研究生入学考试培训，以避免黑幕操作。所以，目前昆明考研培训机构都是加盟北京总部，由北京总部提供师资和相应的支持，各省通过加盟、合营、直营的方式开展招生和培训等服务。

据了解，随着考研市场，竞争日益激烈，一些培训学校在竞中优胜劣汰。据记者从四家学校了解到的情况，在昆明，近几年来，各家教育培训机构也形成竞争态势。为了得到更多的培训生源，各机构各显其能，在营销上大做文章。 本报记者 邓建华 杨雅棋